紫砂狐

虚 室 生 白

《记祭》


  那一年,他50岁。
  拖着日益衰老的身躯,捧着残缺的白骨,声声愤喊最有力,但也最无助。终是被苍穹吞噬个干净。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。
  那一年,少年诞生了。
  他从老人的悲愤中降生。素衣胜雪,绾巾皭氅,本是一副书生气,骨子里却是与生俱来的桀骜。身形笔挺,步伐坚定,他向前走,向虚无中走。地拦不住他,天压不了他。少年的呐喊顶天立地,声声带血,草书般的狂傲,锋芒尽现,如尖锐的玻璃碎片,将前方的虚无撕得粉碎。
  他一直走,缓慢而坚定。
  殊不知,少年的呐喊,即是老人的呐喊。无声,却持续千年。
  老人的声音,渐渐、渐渐被人听到了。
  少年,从历史长河中走出的少年,披荆斩棘,历尽沧桑,已不再年少。素衣染上了历史的昏黄,名声倒是愈来愈大。他被冠以“天下第二”的名号。“第二”向来是不如“第一”耀眼的,但那个“第一”的真身怕是再难寻见。
  他的步伐依然坚定,但缓慢了;他的呐喊依然有力,但沙哑了。尽管他一身光芒闪耀,但他真的累了,他想找一个得以安身立命的家。
  本以为,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过去。
  一声炮响,轰开了中国的大门。
  他对未来的幻想被轰得稀碎。
  他们嚷着他听不懂的语言,笑着,把生命踩在脚底下。
  八荒烽火,生灵涂炭。漫天炮火不分昼夜,哭喊像浪潮一样将神州淹没。他和他的几千同胞,在战火下东奔西走,几经辗转,不得不被迫南迁。大陆……怕是待不下去了。
  他现居台湾。
  依稀记得,他那年意气风发,带着老人的意志踏遍乾坤。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走那么远、那么长。
  遥望旧乡,一颗悬着的心,放下了。可以安定了吧?可以静候时间来召他走了吧?毕竟,自己老了,几乎是什么都怕了。怕干怕湿、怕冷怕热、怕风怕光,甚至,连空气都怕了。
  平静的海洋下,暗潮翻涌。他们的生活,从未平静。
  噩耗。
  有个朋友走丢了。是自己迷路还是绑架,不得而知。人老了,难免犯糊涂,能找到就行。
  找了吗?也不得而知。
  终是丢了。
  赔偿是有的。一条生命,仅值12万。
  祸不单行。
  另一位友人被带出远门。人家也已年迈,怕光,却被暴露在强光之下--------一场大病。身体永久性受损,还能活多久全凭天意。
  友人一个个离去,他呢?
  今年,他1261岁。
  岁月敛不住他一身锋芒,他几乎成了唯一的光。
  光是会引虫的。
  他们要带他远行。
  1261岁的老人,漂洋过海。要去哪里?他不知道。
  身体一点点失去知觉,他闭上了眼。任凭时光飞越,沿长河而上,把他送到老人面前……
  再睁眼时,便到家了吧?

  顺带一提,他的两位友人,一位叫《西泠八家印》,一位叫《寒食帖》;
老人名为颜真卿
而他-------叫《祭侄文稿》
 全篇25行,共计230字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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